每次读他的词,都有一种心碎之感,原来他的词中住着她。西城杨柳随风摇摆,姿态媚人。金秋时节,独自彷徨在寂寥的小巷。又一次走到了尽头,他轻叹一口气,算了,一切还是要面对。正欲转身离开,只听得琴声阵阵,似幽怨,似怀恋,似感伤,似落寞。是谁这么了解他此刻的心境?
帘卷西风,雁阵惊寒,一个人到底还是有些孤单。只是身处烟花之地,一切又怎是她能做主?罢了,还是用这琴声抚平内心的伤痛,何须问明朝?
轻启朱门,只见一青衫女子独坐庭院,手指纤细,灵巧地穿梭于琴弦间。她的背影那样单薄,让人心声怜爱。就像她的琴声,动人而哀伤。一曲奏罢,他不禁发问:“小姐琴声妙哉,然何以悲伤至此?”女子心头一震,世人皆赞我琴声高妙,却鲜有人体会个中滋味,莫非他竟懂了?放下琴,转身看门口的他,四目相对,两心相会,此时无声胜有声。
他知道她是烟花之地的女子,但她不同与那些庸脂俗粉。她曾读诗书,懂礼节,无奈家道中落与父母离散,只得以在青楼中为人弹琴为生。他对她的怜惜,更多几分。彼时,他官场失意,朋友也没几个,跟她倒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。
从此,他经常出入青楼,别人道他因仕途不顺而沦落放荡。岂知,他只为听她的琴声,只为与她赏诗词,话真心。时间越久,他们的感情越深厚,彼此的爱慕之情与日剧增。但留言传多了难免会让人信以为真。
母亲知道他常常出入烟花之地而不思考取功名,十分生气。便要给他定一门亲事,一来是不让他流连烟花之地,二来亲家是达官贵人,官运总还是不错的,可以提拔他。他自是被蒙在鼓里,毫不知情。
她早已厌倦红尘纷乱,只想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妻。然他却不曾提起此事。她终于忍不住:“郎,吾漂沦红尘已几岁,别无他念,唯愿得一有情人,侍奉终生。”他岂会不知她的心意,只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。
他终是没有回答。她的心有些凉,不过她不想为难他,至少他们现在还能经常相会。可是,自那日后他便再没来过,她的心慌乱起来,会不会出了什么事?
她决定去看看他,哪怕只是从远处看一眼。
自那日回家后,母亲告诉他定亲一事已操办好,过几日就宴请亲朋。他心痛不已,却不知如何拒绝。只是呆呆站在那里,听母亲说,对方是如何如何漂亮,如何如何有权势。母亲看他并没反对,开心地笑着。他也笑了,不知是悲伤还是绝望。
城郭春寒退,迎亲队伍浩浩荡荡,好不热闹。她走在街上,迎亲队伍从旁经过。看着那华美的轿子,她知道那对自己来说只是个梦。本想继续前行,却看到马上那俊朗的公子。她怔怔地看着他,他也无意中看到她。四目相对,心都已碎,什么都不用说,是该结束了。
她望着境中憔悴的容颜,告诉自己,不要再怀念。可回忆这东西,越是不想提起越会如水,一般往外涌流。一阵琴声响起,她忙回头看,怎么会是有
本以为一切就此了断,可是心不允许。心知道,他还是放不下她。于是,鼓起勇气,再去寻她。
他们不言不语,只是静静相拥,任时光流过。他依旧没有什么誓言。只是对她说: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
从那以后,她把那句话放在心底,痴痴地等。然时光催人老,她的青春年华将近,青楼的妈妈劝她早日嫁个有钱人家。她不肯。
他来得次数越来越少,既要应付官场是非,又要处理好家里的事情,早已分身乏数。他终是不能给她名分,给她一个家。与其这样,倒不如让她早日解脱。于是他狠下心来,写下断情书。“从此以往,各自相安,勿牵连。”
自古男子有几多真心?她不再落泪。答应妈妈,嫁给一个商人。
那天她一身红裳,美得那样耀眼,那样牵动人心。上轿前,她让妈妈去找他。妈妈心想一切已成定局,见面也无大碍,就同意了。他推开门,见一袭红裳的女子正抚着琴。她说:“郎,吾一生唯有此琴相伴,今日欲托汝代为保管。”他不解:“鸢,此意为何?”她笑靥如花,像初见他时那般美好,只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。渐渐走近他,嘴角已有红色的液体流出。他大惊,眼见她渐渐倒下,慌忙抱住她。她依旧笑着:“郎,吾今生命薄,与汝缘浅。愿来世,常伴汝侧,永不分离。”泪水早已淹没了他的视线,她就这样走了。
他终是为了功名,为了孝顺负了她。自始至终,她都心甘情愿的付出,哪怕他已情断意绝。而他,却连一句诺言都未曾许下,也从未为他们的爱情争取过。
她的离去让他明白,有些东西,失去了便再不会有。更让他一生沉浸在悔恨中。
夜深人静时,他总会问自己,如果当初勇敢地在一起,会不会不同结局?
他是少游,她是那个伫倚微楼等待他的紫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