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候还小,只记得她一直梳着一对羊角辫,露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额头,几缕乱发沾着密密汗珠儿,轻轻贴在额角,微风吹来,盈盈舞动;两弯儿眉毛,浓淡正宜,不深不浅,像远山,像竹叶;大大的眼睛,溜溜地亮,多看两眼就好像要溢出水来;红扑扑的脸蛋就像晴朗傍晚快要下山的太阳。
村里我是孩子王,钓龙虾,掏鸟蛋,下河摸鱼,摸藕根,她都爱跟着我。可是她从不参与,她怕水,怕高,爱干净,总喜欢或在树影下,或在小河边,找一块干净的石头,嘟起肉肉的小嘴吹干净了再提起裙角,小心翼翼地坐上去。她经常会安静地坐在一旁,两肘抵着膝盖,两手臂像一对洁白的莲藕,撑着歪歪的小脑袋,睁着圆圆的眼睛,好奇地笑呤呤地看着我玩儿。有时候鸟窝比较高,她会很担心地站起来,眼巴巴地看着我说,大哥哥,我都有三只小鸟了,这个不要了吧,你爬的太高了,我怕。这时候,我一般会故意踩断一根朽了的树枝。卡擦一声,吓得她捂住眼睛不敢看,傻傻的哭。一边走一边擦着眼泪,泣不成声,断断续续地说,"我再也不和你玩了,再也不和你玩了"。可是,没过多久,她又会鬼鬼祟祟地跑到我家,给我几颗以前我没见过的,包装的花里胡哨的糖,叫我偷偷地吃,悄悄地说不要让她奶奶知道了。
童年的暑假总会那么漫长,可唯独那个有她的夏天,格外短暂。她爸妈接她回城里念书的那天,她眼睛里写满了不想走。但是她没哭,她还是那个一直以来乖乖的样子,她说,大哥哥,明年夏天我还会回来找你玩。我傻愣愣的没说话,背扛着根磨了一夏溜溜滑滑的竹棍子,跟个孙猴子一样,呆呆地看着那个年代农村里不曾有过的小轿车,越走越远,越走越远,直至消失在那片夕阳下。
农村树上有一种像蝉的动物,但不是蝉,也不是知了,每到傍晚,就会一片一片就叫个不停,此起彼伏,虽然没有鸟叫声悦耳,但也清脆,也挺有节奏,像一场交响乐,激昂澎湃,铿锵有势。我们农村人管它叫秋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