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夏入秋了,我第N遍拾起那篇文章《秋天的怀念》。
“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,我推着你去走走。”
温柔,在母亲的眼里化开,这双眼睛雪亮亮地看着他,叫人做不出过激的举动。而她背对着儿子的脸总是焦灼的,一个不经意提到关于“跑”“跳”“踩”的敏感字眼,忽地红了眼的不是史铁生先生,是他的母亲。原来,史先生不是最痛苦的,痛苦在母亲那里是加倍的。一个女人,心思再如何缜密,却也没有为了护一个孩子瞻前顾后来得仔细——每个轮椅车辙的印记上,都有母亲匆忙的脚印。
来不及再一同观花了。母亲这一去静悄悄的,再没回来,好似她每次静悄悄地站在儿子的房门前,默默看着儿子一动也不动的背影。
两年前的诗朗诵,我们两男一女作为一个组合演绎了《秋天的怀念》。两个男生饰演史先生和旁白,我便是那个台词最短且一直重复那句“好好活”的母亲。现在想来,正是母亲的浓情渲染了全场。或许,唯有这样最普通又深情的爱,让许多人心灵相通。
读书,跟生活相联系后感受自然会不一样。我却才在书中尝出了这样的味道——原来我早已感受过这样的爱!
自我幼时起,母亲就老爱逼我吃猕猴桃。
猕猴桃长得奇异。椭圆、红褐色、茸毛、亮绿色果肉和一排或黑色或红色的种子,让我望而生怯。成熟在秋天的这果子,与我无冤无仇,却让我遭了不少罪。母亲的劝说是蒼白又无力的。每次母亲都会用相同的话语反复念叨着它的各种功效,竭力说服我,还总是费劲地把它切成两半,用勺挖着喂我吃。
窗外,秋叶在萧萧风中心事重重,我的思绪飘荡。史先生的秋天是不肯去北海看菊花,我的秋天是不肯吃下那难以下咽的猕猴桃。但事实是——我们都从了母亲的心,遂了母亲的意。最后,在没有了她的情况下,仍被惯性驱使着看了那秋天北海开的菊花,咽下了那秋季成熟的猕猴桃果肉。
母亲的爱确实似一只猕猴桃,表皮干涩毛糙,果肉汁液却很甘甜。我不爱把母亲说得多么高大。她也会在我们暴怒或忧郁的时候,战战兢兢,诚惶诚恐。这种血脉的守护和爱,我们往往不能事先明白,只有等猕猴桃也熟了的秋天,静思沉淀往事时才恍悟。
“黄色的花淡雅,白色的花高洁,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,泼泼洒洒,秋风中正开得烂漫。”
妹妹推着他去看了,北海的花什么也没说。可母亲说了,要好好活,好好活……
史先生的《秋天的怀念》,让固执又懵懂的我,在被爱中学会了去爱。逢秋,我便重温一遍史先生的文章。猕猴桃,我至今仍不爱吃。然而切一半,用勺子挖一口,一抿,我便开始无尽地怀念母亲在身边的日子。
史先生用秋笔讲了他的故事,而秋也不再只有薄凉——那时的他和如今的我与这猕猴桃一样,总在秋天愈加成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