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色,没有其他颜色混杂的房间里,您静静地平躺着,身上插满了塑料管。随输液管缓缓下滴的药液,我的心揪住了,害怕那观滴的墨菲壶的折线下一刻竟成了永恒的直线。重症监护室外的我们僵硬着身体怔怔地立在那里。
探视的时间到了,我轻轻地呼唤着,我想您应该能够感应得到这熟悉而又亲近的声音。可一遍遍地呼唤,您却无任何反应时,我意识到也许您真的就永远地听不到了。我身体铅似的下沉,意识渐渐地模糊了。
记忆中,那间幽暗的老屋是您我的乐园。您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好吃的:油炸花生米,鸡蛋炖蘑菇,虾米渣糊粥;炒南瓜子,晒红芋干,野荠菜饺子……每每被同伴欺负时,我总是投入您的怀抱,有你拥着。您是我永远的依靠。我每天黏着您转,虽然您大字不识几个,却常常给我讲丑小鸭变成白天鹅,牛郎织女隔着银河,吴刚月宫砍桂的故事。这些奇奇怪怪的、真真假假的故事,把我的童年照亮,也把我小小的智慧开启。
最难忘的是,温暖的冬阳下,您微笑着给我掏耳朵的情景。我坐在您膝盖上,一声声“哎呦,哎呦”,您嗔怪我说怕痒痒长大会被人欺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。喜欢听您絮叨着:“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座庙……”我不依不饶地一遍遍地追问:“后来呢,后来呢!”您不厌其烦地给我编着续集。您亲昵的笑容,那眉毛弯成的弧度,嘴唇翘起的月牙,是我打发无聊寂寞的乡间生活最美的回忆。
而最近一次看您,已是接到您病重的电话。那是个寒冷的冬日早晨,见到您时,已全无往日干净利落的模样。只见您目光呆滞,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念叨什么。我嗫嚅地叫了您一声,您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,然后伸手拉住我的手。我清晰地看见您浮肿的双手,开始溃烂,指甲乌黑内陷,毫无血色。您一直紧紧地攥着我,仿佛怕我消失不见了似的。却又用另一只手指着枕头底下,示意我掀开。我知道即使在生命最困难的时刻,您还惦记着给我零花钱。我背过脸去忍住那一阵鼻酸,然后手伸进枕头,假装攥紧拳头塞进袋里,您疲乏困顿的眼睛里才露出了久违的笑意。
望着探视的人群进进出出,我默默地祈祷着,上帝会保佑好人一生平安的,外婆,您要好起来啊,您知道,您是我永远的牵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