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的房间里总是弥漫着浓浓的膏药味,仿佛用鼻子一闻,就能尝到膏药的苦味,但苦苦的膏药中还夹着绿豆汤的味道。 “这人一老,各种毛病都来了。”奶奶边捶着肩膀边向我解释。这两天天气阴冷,奶奶的关节又痛了起来。这一痛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。 奶奶肩上一直有一股“黄道益”药膏的味道,几年来都是这样。 当我还小的时候,奶奶便每天背我去上学,我总忘不掉趴在奶奶肩上的样子,嘴里哼着当时最流行的《最炫民族风》,每次唱歌换气的时候便能闻到奶奶肩膀上膏药的味道,和早晨的清风一起灌进肚里,它们在我身体里打一个滚,接着,就变做一股暖气直直的涌上心头。 本来我的牙齿就长的歪七八扭的,妈妈为了保护我的牙齿,绝对不允许我吃任何甜食。而奶奶呢!总是趁送我去上学的机会,在学校门口,用胳膊环着我,悄悄塞给我一把透明的水晶糖。这些糖果被奶奶物的热乎乎的,薄薄的锡箔纸外常常有溢出来的糖汁,奶奶先用她那双大手剥开一颗,再温柔的喂进我的嘴里。 那时候奶奶的身体很好,走路健步如飞。有时她会伏下身子背我走,有时她也会亲昵的牵着我的手走。在街上买锅块或牛肉包子给我时,我就安安稳稳的他趴在她的肩头,一只手拎着有食物的塑料带,一只手紧搂着奶奶的脖子,然后唱歌给奶奶听。那些歌多半是奶奶教给我的,用方言一句句念给我听,然后我舌头打卷的跟着奶奶念。 现在奶奶的腰明显弯了,像一把未张满的弓。奶奶依然可以像以前那样拎着重物上上下下爬七楼,唯一改变的是脚步没有往年利索,每爬一层楼都要休息几分钟。即便这样,她也不要我帮忙,总是大声呵斥道:“你个小孩子能拎这么多东西!?”然后她便固执的把东西拎回家。 小时候也是这样。奶奶一手拎着我的小书包,一手透着趴在她肩头的我的屁股爬楼梯。那时候的她,是没有关节炎的,爬楼梯和拎东西都不会感觉很累。 可以说我的童年是在奶奶的肩膀上度过的。 “乖孙女来帮我捏捏肩!”奶奶在木椅上唤着我。我应声过去帮她捏肩,边揉边调整着力道……姐姐说奶奶的肩膀关节常常会痛,这一痛,往往就抬不起手,拎不动水,有时连带着颈椎也会痛。 “为什么不去医院去瞧瞧呢?针灸很有效的!”我问奶奶,手任在奶奶的肩膀上轻捏。“犯不着啊!贴药膏就够了!”奶奶轻轻地一带而过。我站在奶奶身后,看不见她说话的表情,“要是痛极了,捶捶捏捏就好了,没什么大碍的!” 每次奶奶都这样说,谁也不知道她是真没大碍还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。着“没大碍”的说法已经被奶奶挂在嘴边多年了。 “对了,乖孙女!喝绿豆汤么?”奶奶见我定神,站起身来问我。绿豆汤是我小时候最爱喝的。绿豆汤加两大勺糖,一股甜味加一丝暖意,再加上奶奶身上特有的药膏味,可谓是天下最美的感觉。那种感觉,我长大才知道那叫“暖心”。 “加糖么?”奶奶活动着她的关节,再次问我。我点点头,说只加一勺,“不加两勺了?”奶奶迟疑了一下追问。“早就不吃那么甜了。”我笑了,条件反射似的,又坐回到阳台的木椅上,望着关节不灵活忙碌的奶奶,一下子泪满眼眶。 奶奶青丝中夹杂着根根银丝,背更弯了,加上她那疼痛的肩膀,我明白:我的失落是奶奶老了,她的肩膀再也承受不起如此之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