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惠风和畅的好时令,棱角分明,天色干净,人们个个心思澄澈。樱花落尽的痕迹斑驳地印在人行道上,春晖透过新柳投射于挂满笑容的脸上。南方的春末夏初是漂亮的季节,这是全年最好的日子。
我好奇地看着手里的照片,幼时老师组织的汇演,小小的女孩子们穿着红色的小裙,脸上化着舞台妆,眉心还有一个红点—这是当时舞台上最流行的妆容。一张张憨态可掬的小脸活像一个模子里烧出来的瓷娃娃,我仔细地找着自己,过了好一会儿,直到眼睛都干涩了才发现在第二排靠左的角落里。
兴致冲冲地拿着照片去找母亲,正好遇见母亲在小憩,便耐心等她醒来。不知不觉却起了春困。再睁眼看见母亲笑笑地看着我。
我有些不好意思,立刻送上满是诚意的笑容,一边把照片献宝似的递到母亲面前,“你看看哪个是我?”
母亲接过照片,我心中窃喜,母亲视力向来不好,要是找不到我,我就可以以这个理由骗一块糯米糍吃了。正畅想着糯米糍香糯绵滑的口感,母亲却拍拍我,这呢。
我扭头,对上一片柔情似水的目光,母亲的眼中盛满了要溢出来的笑意,春山如笑,碧水含情。温柔的手指向照片第二排靠左的角落,我瞠目结舌之时母亲又笑了:“想骗糯米糍吃吧,冰箱第三格的塑料袋里,自己热一个,别烫到了。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我,真当我和你一样傻啊。”
我吃着糯米糍,仍百思不得解。连我都费了好一番心神,怎么母亲扫一眼就做到了呢?
此时的夕阳也是令人满意的,不是冬日的黯淡无光,也不是盛夏的轰轰烈烈。而是真正的“春光烂漫”。暖融融的橙黄映进室内,给空间渡上一层温馨的氛围。
我整理了一摞旧书,都是派不上用场的无聊之物。我将它们装进袋子里,打算扔到楼下。一拎沉甸甸的。
刚走到门口,就被母亲喊住了,我有些讶异地回头,看见母亲手里拿着一张硬纸板向我走过来,她接过我手中的袋子放在地上,将纸板穿过袋子的拎提处,再耐心地将纸板折叠,再穿过一次。温柔的夕阳照在母亲的侧脸上,像舞台上的聚光灯,而母亲却极耐心地做着这一桩小事,脸上是平静的专注,仿佛就算世界崩塌,她也只想为她的女儿缠好这一块小小的纸板。刹那之间,我明白了为何母亲一眼就能认出角落里的我。从幼时到现在,无论我在哪,身后总会有一道慈爱的目光,总会有一双温暖的双手。她看了无数次我的影像,对我的敏感早已成为一种习惯,一种条件反射。那是独属于母亲的敏锐,是即使她老眼昏花也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我的敏锐。而我又怎能比得上呢?
母亲拎拎手中的袋子,露出了满意的笑容,她将袋子轻柔地放在我的手上,如英雄凯旋般“不留功与名”地回了她的房间。
厚实的触感从手中传来,带着母亲尚未褪尽的体温,使我感到平和而安定。从那以后我总会在夕阳时分想起那双素净的手,美丽的眼。
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