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光容易把人抛,樱桃没红,芭蕉未绿,倒“盼”来了那一纸拆迁文件。
我不敢看外婆的脸色,她没说什么,依旧蹬着那辆年代久远的自行车下田干活,不偏不倚,那方田地正在拆迁范围内,外婆也一把年纪了,行动也不是这么利索,但田里的瓜儿果儿,永远是她的心头好。
一方菜畦,一片瓜藤,一棵枣树,几株香橼,若是春季,田埂边还有几株野菜,就是这一片天地,让外婆魂牵梦绕。此时正值三伏,屋外蒸腾的热气让人心中发怵,外婆一边摇扇子,一边念叨着自己栽的芋头,她二话不说,推车就走。
我不知道田里是一幅怎样的光景,也不忍心想象外婆是怎样挑水撒种的',再一次去她家时,她不知被多强的紫外线折磨了多久,好似去撒哈拉旅行了一番:皱纹深深嵌进了皮肤,伸出的手也愈发嶙峋。她面无倦色,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收成,似乎拆迁一回事已不复存在,自己所吃的苦也全然不理会。
大家自然怕她累着,苦口婆心劝她别去了,反正迟早也要被收掉的地,何必搭上这么多心血,她还是不动声色,还是把瓜儿果儿挂在嘴边,还是每天冒着大太阳下田。我更是不解。直到她带我看了看田边的风景。难得空闲,我们祖孙俩爬到山上,虽只是个山坡,一切也能尽收眼底了,那片田好找,如同一颗翡翠落在了一片白色厂房中间。那一片绿色如此弥足珍贵,又是如此岌岌可危,仿佛周围的白色,随时要把它湮没。
我一时有些语塞,外婆何尝不知道累?她的想法很简单,只是想在它快消失前陪伴它,在自己的故土变样前陪伴它。我知道,就算有再大的阻挠,外婆也会尽力,陪到它不复存在,陪到最后一秒,和它比起来,皮肉之苦又算得上什么呢?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。
故土是值得眷恋的,我想,任何人对故土的爱都是值得珍视的,与其劝外婆不下田,倒不如帮她分担些事,陪伴着故土老去,也算随了外婆的心愿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