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夏季蚊虫很多,尤其是恼人的蚊子。家里庭院中央曾有棵黄角兰,不高亦不壮,每年只开三四朵花。奶奶喜欢摘下每朵黄角兰再用针线将其穿戴在胸口。每靠近她,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。黄角兰焉儿后,奶奶也不将它扔掉。晒干之后再加酒泡上那么一阵,来年夏季便可涂抹在身上驱防蚊虫。
镇上的人总喜欢称奶奶为“公安局副局长”,另一位婆婆“公安局局长”。二位老人总好镇上的“婆媳之争”,“骂媳妇儿,导婆婆;骂婆婆,导媳妇儿。”一唱一和解决了不少纷争。但奶奶也因此落下一些闲话,管不好自家事。
奶奶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,极少见她流泪。唯独最伤心的一次是她四姐去世,她很小时便没有了母亲,头发长了没人打理,也因此落下眼疾。她常说要不是二姑婆一直照顾,她都不知哪儿去了。
眼神不好的她做菜总爱多放盐,而爷爷又爱放油。剩着的饭菜,爷爷总不舍得倒掉,奶奶也由此爷爷取了个外号叫“包打整”。父母生我时年纪尚小,便外出务工。奶奶一手抚养我长大成人。读幼儿园,偷一支粉笔回家被奶奶发现,第二天都会被要求送回去再向老师道歉。幼儿园时就学会许多道理,年纪大点真就忘了许多。
中午吃饭前惹奶奶生气。奶奶骂道:“做活路的人都没回来,你就想先吃饭了?”我装疯卖傻哄她高兴了一会儿,她也没再多讲。
刚在楼上翻看家里的老照片,笑奶奶年轻时真丑。奶奶却回讽我,“丑又怎样,你爷爷还不是把我看上了,我心灵美”。唯一出过的一次远门,就是趁眼睛还好的时候,与爷爷一起游走华东五市和苏杭二州。而每张照片背后爷爷都用他的文字记录下某年某月某日何地何景。
杭州时我劝母亲,爷爷奶奶在街上的大骂是急切地希望她回家,只是二位老人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挽留,情急之下才会出此下策。奶奶心里明白:“鞋合不合脚只有穿鞋的人自己知道,卖鞋的和看鞋的都不知道。”是啊,只有这样爷爷才愿意在每张照片后记录下他和奶奶的一切吧。
老家翻新,端一杯清茶在楼上望着庭院。庭中那株黄角兰,不知何年所值,亦不知何年所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