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打心眼里瞧不起父亲,是因为他的职业,总觉得父亲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。
父亲开了一家粮油店,两间大小,店里堆满了一包包的大米。这哪是店,简直就是一个仓库。一进去,昏暗、潮湿,让人窒息。父亲总是风里来雨里去的,带回家的不过就是一些脏泥巴、酸馊的汗味,还有满腹的牢骚。有时候放学回家,特别是和同学一起的时候,当碰到父亲驾驶那辆破旧的三轮电车送货,我就下意识地将头转开,目的是不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叫我的名字,让同学们知道他是我的父亲。
父亲的身份犹如雾霾一直笼罩在我的心头,无法驱散。平时,我和父亲没有什么深刻的交流,每次我和他说的话都很简洁:“饭卡没钱了。”“学校要交钱。”但父亲从来不觉得有什么,总是“好好好”应着,然后很爽快地把那些皱巴巴的的钱往我口袋里塞。
这个冬天,来的有点迟,但很猛烈。大雪纷飞,路面冻结。气温低得呼出一口热腾腾的气马上就能凝结成一块冰。
父亲依然在外面忙碌,母亲看店,我冷得不敢出门,坐在家里取暖。每当父亲披着满身寒气从外面回来时,屋子里马上蒸腾着体温加热的水汽,看着这明显的变化,再看看父亲瑟瑟发抖的样子,我捂嘴笑了起来,父亲也“嘿嘿”笑了起来。
有一天,照例下着大雪,路很滑,父亲无法驾驶三轮电车,就推着它去送货,母亲叫我去帮忙,我很不情愿地答应了。我跟在后面,来到一栋楼前,父亲转过来对我说:“我去送货,你在原地等我。”说完父亲把一大包大米慢慢移上肩膀,我惊奇地发现父亲的右肩和左肩高度已不在平衡,他一斜一拐地登着上楼梯,好像一个机械人似的,动作都变得那么生硬。我心里猛地一颤,愧疚不断涌上心头,眼里蓄满了泪水,我竟然一直耻于父亲的职业,自己一点都不懂父亲,他被那货物压弯的脊梁,他被岁月褪去的容颜竟然今天才发觉,我还配做他的儿子吗?
当父亲回来扛第二趟,我竟开口说:“爸,我帮你扛一些吧。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说,而且一点也不觉得害羞,当时我分明感到一股热流从心底迸出,冲向喉咙。父亲顿了一下,转过身来,喘着粗气笑着说:“儿子,不用,你身子还弱,这种活会把你压坏的。”
父亲的话语犹如温暖的阳光播撒在我的心头,驱散了我灵魂的雾霾,幸福装了满满一心。我的心再次剧烈颤动,不知什么力量,驱使我走上前要接过父亲肩上的货物。父亲没有坚持,他看了看我后,低下肩让我接过一包米,父亲在前面,我在后面,一路无语。
下楼时,看到父亲后脑氤氲着热气,我感觉那是属于我的太阳发出的光芒,绚丽而神圣。
幸福的太阳碎了一地,我一定要捡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