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红灯笼在各家店铺门口摇摇晃晃;红底“福”字在玻璃门上喜庆夺目。除夕上午,我怀着对外婆的思恋和爸爸妈妈踏上归途。
远远的就瞧见外婆在楼前拄着拐杖的身影。无情的岁月早已压弯了她的脊背,厚厚的羽绒服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。她把两只手死死地压在那根拐杖上,好像风一吹她就会倒。走近些,我看见她头顶的银发被风吹得飘起,脸颊被冻得微红。她眼睛睁得大大地,充满希翼地望着路口,偶然一大家子人带着年幼的孩子走过,她就一直盯着孩子的背影直至消失。我心头猛得一酸,跑过去:“婆婆!”外婆搂住我,眼睛迸出惊喜的光亮。我钻进外婆怀里:“祝婆婆八十岁生日快乐!”外婆从口袋掏出一颗糖:“吃吧。”
我扶着外婆上楼,她笑着,不说话。我用手捂着外婆冰凉的手:“婆婆,其实你不用下来等的。”外婆停下来,一字一顿地对我说:“丫头,我想你了。”
忽然时间凝固了。嘴里带着外婆体温的糖很甜,我却很想哭。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。也是在这个楼道上,外婆的大手曾裹着我的小手,牵着我慢慢向上爬,她口中的孙悟空、花木兰是我对文学最初的记忆。而现在,我的小手长大了,已经可以包裹外婆的手,我也已不再听这些故事,甚至一年只能见一两次那个讲故事的人。
我捂紧了她的手,摩挲着越来越多的皱纹,忽然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,我能做她的拐杖,陪她一直走。
晚饭时,我为外婆划下大大的一块蛋糕:“祝婆婆寿比南山!”外婆笑呵呵地接过,她满足的眯上了眼睛:“真甜。”我望着她,她笑得脸颊通红。我想起那个8岁的我,在接过外婆的蛋糕时也笑靥如花。我哼唱着生日歌,爸爸妈妈、舅舅舅妈笑着拍手。今年除夕的晚饭没有朋友圈、没有抢红包,我们全家人都围坐在桌前,一心一意为外婆——那个勤劳一生,用双手拉扯大一家子的长者祝福。
春晚上有个叫《老伴》的小品,讲述的是老爷爷为了让老伴恢复记忆用尽方法的故事。看完后,外婆望了望墙上外公的遗像,黯然神伤。我上前抱住她,就像当年她抱住我一样。她靠在我怀里,脆弱得像个孩子。我望着她的眼睛,喃喃:“婆婆,他也会祝福你的。”外婆笑着拍了拍我的头,她走到外公遗像前,倒了一小杯葡萄酒,她抚摸着照片:“老头子,今天我过生日,雅文很懂事,我高兴。”说完,她仰头把酒喝尽。
十一点,我扶外婆回房休息。我帮她盖好被子,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个睡觉前怎么也不肯放外婆走,嚷嚷着一个人害怕的小女孩,而现在我看见外婆躺在被窝里,缩成一团儿,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。我于是牵住她的手,非要等她睡着才肯走。她微笑着闭上眼睛。过了一会儿,我听见她均匀地呼吸,便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。
望着她安详的睡颜,我在心中说:“婆婆,我爱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