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了一鸣,沉睡的夏就开始苏醒了,玉兰、木槿、茉莉都绽放斗艳,开得甚是热闹。而直至万物欢腾时,栀子才睁开眼,把孕育了一个冬天的美丽与芳香晕开,不闹不争,虽说沉默,但总是远远地就能嗅到那一丝清新,香而不腻。顺着馨香,才会找到躲在绿叶丛中那一抹静谧的洁白,便会觉得,这种纯净,最是能配上那沁人的花香!
自幼不擅探寻,因而这夏至的独景不是粗心的我能观察得到的,但因为有了祖母,我便可以嗅上大半个夏天的栀子香。春夏秋冬总被裹在时间的匣子里,交替之际总在不经意间,我打不开匣子,自然也就不懂辨别。所以只要是哪天,祖母胸口别上了栀子花蕾,我便知道是夏至来临之时。祖母捧着夏的密码来,解开了那个我无法辨认的匣子,香味就飘散开来——除了那唯一的花蕾,她带回的就是大团开得旺盛的栀子了,每一朵都是她悉心挑选的,因此每一朵都完美无瑕。就连我一样调皮的小孩也会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一束束花,插放在清水中,然后等得满屋任何一隅都立上小丛栀子,任何一隅都弥漫出栀子的清香,我们才放开脚步跳着乐着,在花香和祖母温柔的目光里享受一夏。
见过栀子花万千,我却独爱别在祖母胸前的那一朵,那含苞待放有着一种蕴藉的魅力。曾想把它取下占为己有,她便是和蔼地看着我笑,轻轻地放在我手心。可不知为什么,这念头就没了,只觉得配上祖母的笑容,无瑕的花蕾才更美,到了我手心就黯然失色了。或许正是源于这份温暖与神秘,我才愈发爱那属于夏至的栀子蓓蕾,爱这拂来了夏的气息的人。
我从不会问祖母是如何知晓这夏的密码的,她自然也不会向懵懂的我道出。就凭着这血肉相连的默契,祖母守着密码,守着我们,守过了十几个夏。
秋分降临,夏天便尘封在时间的匣子里,销声匿迹,就仿佛鼻子失了灵,什么气味都嗅不出了。栀子也凋谢了,原本白皙的花朵枯成一瓣瓣,碎了一地,独留不老的绿叶迎接下一个夏至降生。只是,花谢人去,等待还未满一年,祖母就在没有栀子的春天永远闭上了眼。
再也不见那唯一的花蕾,再也未见那温柔的笑容。恍若一眨眼,什么素白,什么芳香,全散在记忆的风里了。祖母离去,把夏的密码一同深埋在泥土里。秋叶飘零,我才发觉,没有了祖母的夏,不知何时来过,不知何时离开。那抓不住的悲伤,是我寻了一夏惦了一夏却不再见的栀子花,藏在我心底的不知哪个角落,牵扯着心扉,让我痛无释处……
有一个夏天,我突然发现栀子依旧绽放,一切都似乎回到原点,开始着新的生命力。但我再也闻不到栀子的飘香了,只是偶尔流连于花丛中,想念曾经于我永恒的夏的密码,只是不知密码的开启者是那似人般可亲和蔼的花,还是那如花一样温暖人心的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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