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在世,生老病死,无一不痛。孩子痛了会嚎啕大哭,这是人之本能;而成年人则往往痛而不言,引之为“坚强”、赞其为“成长”。但试想社会中所有人皆终日以笑魇掩饰疼痛,世界明媚如乌托邦,我以为这实则是一种倒退。
人作为社会动物,其存在的终极意义绝不在于克服一己之痛,装作快活人生。古往今来有生命者皆有痛,人们亦爱说“失败是成功之母”、“在苦难中永生”等话语,那么“痛”,又是如何以一种消极的苦难,一变而为推动社会发展的积极力量呢?我以为,这皆有赖于痛而善言者——痛而善言,是谓最高智慧。
有人痛而善言,于是令天下与之俱痛。李后主叹春红落去太匆匆,担荷起人类生命中共同的无常;鲁迅悲愤地向沉睡之人们呐喊,后人亦无不为之动容。他们以一己之痛将一个民族、国家,乃至世界的心凝聚在一起,于是人们从恒久之痛中看见前进的曙光。这一言,唤起的是天下赤子之心。
有人痛而善言,却令人不觉其痛。辛弃疾“拍手笑沙鸥,一身都是愁”,杜甫“羞将短发还吹帽”,是年华已逝,却仍予人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。孔夫子明知“滔滔者天下皆是”,明知周朝礼已崩、乐已坏,他何尝不痛?而在他的儒雅言谈,在他的“仁义礼智信”中,却无半点黑暗的痕迹。他们将痛的芒刺扎在心里,而将其内核剥于世人看,从而将“痛”的一种消极的个人意义,升华成一种对社会的积极力量。
纵观之,上天苦其心志劳其筋骨,是为了令人有所作为;圣贤皆意有所郁结,于是发愤著作,名传后世。人们受痛的意义不在于不假思索地吞咽隐忍——这样的“坚强”,只会让人真的活成一块无悲无喜的磐石,在人潮汹涌中兀自创生、风化、毁灭。而真正的贤人智者,如文天祥、屈原、鲁迅,如孔夫子、释迦、基督,莫不在承受痛苦之后将清风明月、铁骨铮铮道予天下。
人类社会的发展需要痛而善言的人,他们的身体发肤受痛,而以痛后之言化作春泥更护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