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伙子,不管你说什么,我们是绝对不会和解,不会从这里搬出去的!”于大爷拄着拐,嘴唇颤抖地将调解员送到四合院门口,酱红色掉了漆的大门开了又天。
老伴从西院屋子里出来,端茶给他。于大爷喝了一口却止不住嘟囔:“咱在这儿住多久了?你说说。自打我爷爷就在这院里玩了,哪能搬走呢?”他又抿一口,“说同意拆迁能给个大房子,咱可用不上大房子,能在这儿过一辈子也就满意了。”
正是春日过半的好时节,翠绿的风从关不紧的门缝挤进来,在院中欢脱地盘旋,于大爷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。走进里屋,将年轻调解员塞到手里的拆迁协议单胡乱压到茶杯底下,于大爷舒了口气又来到院子里。“要我们妥协,这儿不就再也没了?”他轻声念叨。院的西北角有口井,现在已连上塑料管和水龙头了。可于大爷总记得小时候秋风刚過得人从衣柜里翻出毛衣时,用木桶打上来的这井水洗红果吃。井水和天气一样凉,冰得人手指发麻。但红果酸酸甜甜的,咬下一口抿在嘴里,沁得人手指头尖都是开胃的酸甜。西院屋子是厨房,他仍想起每每和兄弟姊妹在正屋大桌子上写作业,淡淡的炉灶香气溜进来,有人就猜到大人们又在炖肉了,今晚还有西红柿炒蛋吃。于大爷环顾着不大的院洛,母一寸都印满了过去的脚印,不禁又叹:“怎么可能同意拆迁嘛..”又何况正院里往往有裹棉衣的小孩滚着铁圈四处跑,老伴抱着儿子看方形院子头顶飞过的大雁:“看,那是你识字书里的‘人’字!”……
“老头子,煤气好像又有那老毛病了。”老伴将于大爷从回忆中拉出来。他连忙去西院看,焦黑的灶台下煤气罐数表指针左右跳动着▁▁又得打电话来换一个了。可这从很久以前就总冒着饭菜香的灶台,何时全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?于大爷从未仔细注意过。打完电话,老伴出来站在他身边:“老头子,那个小年轻说的拆迁,没什么不好。他说咱们住到楼房里,这里就变成民俗博物馆什么的了,对咱们,对这院子都好。你看”于大爷站在回忆外再看,屋檐的瓦片风吹雨打地掉了几片了,门上的兽头满是铜锈,水管、空调、排气扇像四合院暴露的血管与疮疤,他才发现这院子老了,而且会越来越老。
于大爷这才敢与拆迁协议单真正地面对面。他犹豫了许久,用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,与一张小小的纸片和解。檐上的雨燕找来树枝筑新巢,不知道头顶漏雨的瓦片马上就要被补全。于大爷和老伴儿也将有“新巢”了,他们知道和解会让四合院也迎来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