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你曾见过青藏铁路横跨高原荒野,也许你曾见过青石板路环绕江南人家,也许你曾见过黄沙古道托着塞北夕阳,但你不一定见过这条破碎的小路。因为它承载的不只是脚步,它通往的也不只是远方。 似乎从我记事起,这条路就已经很破碎了,甚至可能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砖。去外公家必须要经过这条小路,所以每次都格外小心,只是就这样还是摔了一次跤。自那以后,外公在我回家时总会陪着我走完那段小路。 记得最初的时候,外公在前面牵着我的手。我跟在后面跳着蹦着。他总是说:“好好走路,别又跌跟头。”我却满不在乎,因为我知道他早就将石子踢到路边去了。他也从不领我走有裂缝的地方,仿佛怕我一不留神陷到土里去。 大约十年前,外公的视力急剧下降,只能隐约看到路的影子,所以每次回家时我都劝他不要送了。但他很固执,不听劝。他总会像早年一样,牵着我的手,但他走路很不稳,甚至有一次差点摔了个跟头。所以,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谁牵着谁,只知道两人并行一起向前走。“一一得一,一二得二,一三得三……”静谧的小路上萦绕着背诵九九乘法表的声音,当然有时也会是类似于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”这样的诗句。小路很短,几分钟便会走到尽头。我对古诗意犹未尽的时候,就已经来到了马路口。这时外公便会紧握住我的手,嘱咐着:“下面的路,我就不陪你走了。一个人回家,路上小心!”我却并不放在心上,毕竟每周都会来一次,有什么可担心的呢? 后来外公完全失明了。坐上了轮椅。再也不能牵着我的手走那条小路了,有时我会推着他出来散心,像从前那样。他在前,我在后。只是外公很少讲话了,路也更加沉寂了。唯一能让他主动开口说话的地方,便是在小路的尽头。听到那路口的喧嚣,外公总会下意识地说:“回家小心点。”我轻轻地回答一声,默默地看着夕阳,它是那样的红艳,将身后破碎的小路照得又红又亮。 再后来外公去世了,我再也没走过那条小路。但我从未忘记它落满梧桐叶的样子,我也从来没有忘记它被夕阳洒满光辉的样子,我更从未忘记小路尽头的那一声声嘱咐:“下面的路,我就不陪你了,一个人在路上要小心!” 听说那条路现在已经被拆了,但我仰望星空时依稀还能看见那条破碎的小路,那么远,却又那么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