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轮圆月,一地芳萋,一枝梅花,一座长亭。
这,是我的屏风。上有弘一法师之言:华枝春满,天心月圆,摒窗外车鸣人喧,听内心,听师言。
撑一把伞,在杭州走过。行人与我擦肩而过,行色匆匆,人影倏忽,众生闪过,恍然间,我看到了李叔同。一袭白衣,眼神坚毅,嘴角带着笑,却又有拒人于外的冷漠。人人低头快走,像是在追逐着什么,又像是在被什么追逐着。偌大的街道,竟无人与我同向,逆着人群走向虎跑寺。
远远的望见寺近了,便有一片竹林。竹声簌簌,竹影婆娑。迈进,小径曲折蜿蜒,径旁石竹间生。不知李叔同在避世归佛前,是否在此驻步良久?风流才子,白衣圣手,诗画皆精通。谱曲一首,挥毫一书,千古流传久。这样的一位才子,纵然心已向佛,却也难斩尘缘罢?他也挣扎过,也煎熬过,也想逃避过。但,母亲去世,婚事不顺,这红尘,已经留不住了。他悠然长叹一声,穿透历史的浓雾,悠悠地回荡在我耳畔,传响良久。
究竟是红尘的杂音噪音太过喧闹,还是内心的呼唤让他选择静听梵音?这已经没有那么重要。他毅然斩断尘丝,剃度出世。从此,青灯古佛长相伴。
再也没有了尘世的魔音乱耳,他终于可以静听一切:自然的天籁,内心的告白,梵音的清明以及所有让自己归于沉静的声音。
我不知从民国才子到民国高僧的转变需要多么宁静的心灵,更不知从民国贵公子到南山律宗要忍受多少清寂。我只知道从李叔同到弘一法师,他摒弃了灯红酒绿,摈弃了掌声与赞誉,选择了听一缕心声,听月圆梵音。
窗外雨沥沥,屋内人寂寂。我小心翼翼地踏在石板上,生怕打碎了这一屋静寂。一个蒲团,几根红烛,一尊佛像,一张躺椅。这里简朴的不能再简朴了。
可他,就是在这里,听月圆梵音,听花开鸣,然后静静入梦。
而窗外,此时仍人声鼎沸。旁边的高楼别墅,又有几人能安然入眠?
时代在进步,物质生活在丰富,人们的心却荒芜了。音响要开到最大,引擎要有音浪,就连键盘都要有音效。看似热闹了,人心却冷了。渐渐的,便不会听了。忘记了世界本该是安静的,忘记了静听心语,自然,可热闹之后呢?什么也没留下。
窗外人声喧嚣,我张开屏风,隔绝外界的热闹,拒绝喧嚣,静听内心的声音。
抚着屏风,耳边仿佛又响起李叔同的叹息,仿佛又听到弘一法师笑言:悲欣交集。此一刻,世界安静了。
而窗外,车鸣人喧依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