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顶上那尖尖的黄斗笠依然不变,只是颜色更加油光亮闪;斗笠下那飘飘的长头巾依然不变,只是花色更多了几分新艳;腰际间那沉沉的银腰链依然不变,只是把细腰勾勒得更添几多风韵;短短的上衣依然不变,宽宽的裤筒依然不变,惠安的女儿们哪,带着一种天生具有的红土地和大海所赋予的气质,从新港的海堤上,从崇武古城的城堞边,款款向我走来,走来……
走来的,不就是我魂牵梦萦了千百回的那群戴着黄斗笠的惠安女吗?我的脑海中闪过一连串古老的现代的苦涩的和甜蜜的故事:
从前,沿袭着古老的习俗,这里的儿女们,六七岁就订了婚,十七八岁就给嫁了出去。于是,她们生活在许许多多的禁锢里,生活在姆妈心上倾斜的天平里,生活在公婆严正的目光里。故乡的红土地,带给她们太多的辛酸;红土地上的人们,也带给她们太多的伤害;而她们却用海一样的胸怀包容了这一切。家里的男人都出海了,这些戴斗笠的女儿们,仍旧用她们孱弱的身躯挑起了山一般沉重的生活。
一幕图像留在我们的记忆里:火热的阳光下,依然是黄闪闪的斗笠,蓝花花的头巾;肩担是圆圆的竹扛,竹扛连着粗粗的麻绳,麻绳绑着长长的石板——四个女人,两个前两个后,走在平地通向三楼斜架着的两条长长的木板上。一步一步,光光脚板下的木板悠悠的颤,脸上的汗珠悠悠的颤——我的心,也跟着悠悠的颤。那四个瘦弱却坚韧的身影刻在心里,不可磨灭。
把一连串苦涩而滚烫的故事留给了昨天。今天的惠安女带着那股与生命抗争的倔强与坚毅,还有那份对自己对故乡的骄傲和自豪,实现了一次又一次的飞跃。
——这一群戴着黄斗笠的女儿们,走进了石雕厂。锯轮滚滚,石屑点点,银凿铁钉发出悦耳的声响。那一汪蓄满了智慧的眼波,专注在粗犷的青石上,把它们凿刻成精巧细腻的石狮、石佛、石观音、石桌……于是,这一储满了古老的山的魂灵的故乡,被唤醒了。
——这一群戴着黄斗笠的女儿们,走进了商场。在时代的滚滚浪潮里,这一群海的女儿,还原了在大海中的姿势,潇洒而自在地游弋商海,为故乡的发展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热血。
惠安的游子啊,走遍千山万水,总走不出那首“封建头,民主肚,节约衫,浪费裤”的古老歌谣;总走不出那片戴着黄斗笠披花头巾扎根银腰链穿灯笼裤筒的身影;总走不出那份对故乡对故人的深深乡土情。故乡的女儿啊,你们便是那歌里唱的东方女孩——山可以作证,海可以做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