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信子不是名贵的花,也不是最美丽的花;但是,对我说来,是最可爱的花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在我故乡,几乎家家都种上几盆花,而且都摆在天井的台阶上,正对着大门口。
我们家天井台阶上也有两盆花,都是风信子,一盆是淡紫色的,一盆是桃红色的。我小的时候,天天都要从这两盆花旁走来走去。淡紫色的花朵让我想到水,桃红色的花朵让我想到火。水与火是不相容的,但是,这两盆花却融洽地开在一起,宛如火中有水,或水中有火。
在这不起眼的角落里,风信子在那里静悄悄地、一声不响地,一朵花败了,又开出一朵;一嘟噜花黄了,又长出一嘟噜;在和煦的春风里,在盛夏的暴雨里,在清冷的深秋里,在宁静的冬日里,看不出什么特别茂盛的时候,也看不出什么特别衰败的时候。吸引人的是它散发出的淡淡的幽香,风信子的香气略似春天的银莲花,但是气味更加柔和,而且很带有灵气,它那独特的香味既不像玫瑰那种淡淡的清香,也不像栀子那种浓浓的香气,只要把风信子放在一个房间里,它的香气就会把整个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里都留下香味儿。
我特别喜欢开花时的风信子。风信子有一个圆圆的根,很像洋葱头。根下有长长的白色根须,这些根须弯弯曲曲地埋在土壤下,根的上面长着茂盛的叶子,一片又一片,像兔子的耳朵竖着。这些叶子中间有一根青色的茎笔直地树立着,茎的顶部长满了淡紫色的、桃红色的花朵,密密麻麻,多得数都数不清。那一朵朵的花儿绽放出来,像一只只小喇叭吹着快乐的歌。风信子开了又凋谢,凋谢了又开,竟没有因我的疏忽而死亡。
后来,家里来了位新成员——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狗,它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,对两盆手无缚鸡之力的风信子下了狠手,等我回家时,花儿已经被摧残得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。我气得直追着那条狗跑,那狗却机灵,跑到我最怕的伯伯身后,呲着牙齿,摇晃着尾巴,似乎笃定了我不敢在伯伯面前打它一样,事实上,我也确实不敢在伯伯面前造次,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我现在依然喜欢风信子,只是再也没有当时养那两盆花时的那种随意了。